导 语

如今七月中旬已至，全国绝大部分地区开始放暑假，很大一部分线下机构还没等来复课的消息，而各地不断传出针对行业的整顿、限制举措，多地公办校开起了暑托班。

在这系列动作下，学生家长们对教培机构的需求却并没有消失，线下开不了课转战线上，线上学习效果难以保证时，又转战一对一辅导，而付不起一对一补课费的家长们，开始关注教培机构何时才能开门……

教培行业在等“双减”政策的发布，一些家长在等教培机构的正常营业。

今天，北京的中小学生放暑假了，往年每到这时，“宇宙补课中心”海淀黄庄便会格外繁忙起来，挤满学生、家长、教师、招生顾问等人的身影，可今年这里只有一座座“空楼”独守。

海淀黄庄毗邻中关村一小、二小、人大附中、北大附中等名校，一直以来都被当做教培高地，大量校外培训机构云集此地。据统计，2018年，在黄庄路口方圆500米内，聚集了新东方、学而思、高思等105家教育培训机构。

一位经历了黄庄最“鼎盛”时代的教培老师近日再回银网大厦时感慨称，当初人山人海的超级无敌补课中心，如今变成了一座空楼。

记者曾在走访黄庄学而思爱智康、精锐教育、新东方、杰睿等机构时，问到何时才能开课，前台值班人员均表示该校区尚不能开展线下培训业务，暑假是否能开课还需要等待进一步通知。

如今暑期到了，海淀黄庄的机构们没有等来复课的好消息，却也没有收到更“坏”的消息。而黄庄之外，多地教育部门都已经行动了起来。

01

陌生的地名

熟悉的恐慌

近几个月，教培人集体开启“地名自学模式”。

四月，四川省犍为县教育局对全县81家校外培训机构实施全面停业整顿；湖南省龙山县4天查封154家校外培训机构。五月，山西省出台举措，停止审批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六月，桂林市教育局宣布将重点监管培训机构自媒体；宁波市教育局发布“校外培训机构专项治理行动信息公示”。七月，合肥、南京、泰安等多地将开展小学生暑期托管服务；武汉宣布将进一步规范校外培训机构办学行为并开展集中专项治理；云南富宁传出当地中小学学科类校外培训即日起停课的消息……

昨天上午，有媒体报道陕西榆林市正在全面关停所有义务教育阶段学科类培训机构。当天下午，榆林市教育局基础教育科回应称“消息不实，系媒体曲解意思，已经撤稿处理”。

但该局基础教育科工作人员在解释时却表示：“教育局没有印发相关正式文件，并没有说全面关停……只是有意向在暑期期间暂时关停义务教育阶段学科类校外培训，对这个行业进行集中整治，规范课程及办学安全条件，并没有说要全面关停。”

从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地区所发布的举措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国家针对校外学科培训的大力整顿已是必然趋势。

为什么要在此时大力整顿校外培训，撇开广告、资本乱象这些导火索，从国家政策的目的来看，集中整顿和改革的目的是减轻教育焦虑和负担、追求教育公平。

让更多的人以更低的成本完成对孩子的教育，政策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都从民生的角度出发，让更多的家长不再为教育焦虑，让更多的人不再恐婚恐育。

可在本轮针对校外培训行业的整顿中，着急于机构何时能复课的，除了机构校长外，就是家长了。而且和机构校长相比，家长们显然灵活得多，眼看等不到机构开课的消息，有条件的家庭开启了一对一。

02

涌入一对一

培训支出攀升

“一些培训机构的老师已经开始在私下组织小班，三、五个孩子一起或者1对1，但费用大大提高了。”王婷说，培训机构的大班课一般150-300元一节，而3-5人的小班则要400-600元，1对1基本都要千元左右起步。

不过，王婷说：“身边上1对1的孩子越来越多。效果确实好，但价格也确实贵，肉疼。”

这是海淀黄庄的培训机构们关闭数月后，记者采访当地家长时了解到的现状。

王婷的女儿原本在学而思上课，线下班停课之后就转为了线上，但王婷觉得效果很不好。一是伤眼睛，二是孩子经常走神。数位家长都对此表示赞同：“线上课更多是无奈之举，如果有条件，还是希望上线下课。”

但如今暑期已到，眼看培训机构们的复课希望渺茫，家长“王婷们”并没有打消补课的念头，而是开始想别的办法。无论是开小班还是一对一，都是家长需求催化出的市场，且因监管难度大，家长反而需要更高的费用支出、担更高的风险。

但并不是所有的家庭都能支付翻倍的高昂补课费，更多的学生家长只能守在教培机构紧闭的大门前，等待着它正常开门营业的那一天。

“我这段时间真的是特别焦虑，机构不开门，一对一又太贵了，放暑假了实在不想看孩子整天无所事事，准备去找个大学生家教，结果居然还要排队！现在只期盼机构赶紧开门，现在看来他们的课程性价比是最高的了。”湖北某地一名初一学生的家长林女士说道，虽然孩子离中考还有两年，但早一点准备她心里就多一点底气。

“现在孩子的娱乐项目太多了，尤其是电子游戏，每次放假，我和孩子不是因为作业就是因为游戏起矛盾，要是学校能不放假或者机构能赶紧开门就好了。”说这话时，于先生的孩子还没放暑假，如今暑期到了，当地针对小学生也开设了暑托班。不过只可惜于先生的孩子已经上初中了，不符合暑托条件

在部分家长看来，放假期间无论是去机构上课还是一对一辅导，都能有效地减少孩子的游戏时间，也能解决作业问题，还能对孩子的学习起到帮助。可当教培机构的大门紧闭，需要他们花费更高的价格去购买一对一服务时，他们只能无奈却步。

在整顿前期，网络舆论一边倒，很多网友用键盘呐喊着“直接取缔”，认为教培机构消失了，所有孩子都不再补课了，教育就公平了。如今线下教培机构关闭了几个月后，网络上这样的言论明显减少了。为什么部分家长的态度发生了这样大的转变？

经历了多年的发展，我国从全民皆穷走到了“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关键节点，虽然这句话还有后半句：“先富带后富，最终实现共同富裕”，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一过程中，社会贫富差距变大了，阶级分层也越来越明显，那些先富起来的人在培养下一代时有更多的实力投资教育。

家长们为什么在孩子教育上这么较真，因为教育对于很多人而言，是实现阶层巩固乃至上升的方式。当教培变成一个昂贵的选项后，一大批还没来得及“富起来”的人被挡在了门外。

当性价比高的教培机构关闭后，以后孩子们的分数竞争背后，不再只是家长对教育的重视程度，进而需要成长环境、出身阶级等因素的支撑。

03

理想和现实

为何脱节？

从国家发布的一项项政策来看，无论是鼓励体育、美育进入中小学生综合素质评价体系，还是大办暑托班，无论是整顿教培机构，还是假期限制学科培训，都是利国利民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也充分体现了对民生的深度关注。

可为何理想和现实之间出现了明显脱节？从学生家长角度来看，其原因也比较直接。

一是从个人角度出发，教培确实是有效的。

学科培训方面，无论是培优、补差，还是作业辅导，都至少能一定程度上对学生达到提升效果，这是学生和家长能切身体会到的实效性。

去年疫情，学生普遍不能到校学习，网课学习效果较差。身边一位五年级孩子的父母任其孩子自由学习了几个月后，迎来了开学，开学一个多月后的期中考试，原本稳坐班级第一的孩子门门不及格，家长震惊之余紧急给孩子报了培训班，期末考试时，孩子每科成绩几近满分。

素质培养方面，无论是入门还是重点培养，教培机构都能起到作用。家长大多不具备兴趣启蒙和教授的能力，且很多家长工作繁忙，也没时间亲自培养孩子的兴趣爱好。教培机构在这方面能做到有效的补充，满足学生家长不同兴趣爱好需求。

即使是托管服务，培训机构也能以更灵活的人员和资源调配，满足家长不同层次不同角度的需求。

当今社会，个性化深入发展，相应的教育需求也会走向个性化，这是不可逆转的趋势。

二是目前的政策只是堵住了学生家长教育焦虑的出口，而不是源头。

教育焦虑的源头是什么？当前的人才选拔制度，首先是高考制度，其次是个人进入社会后面临的企业人才选拔制度。

高考是国家当前主要的人才选拔制度，学校老师们为了警醒学生，经常说的一句口头禅是“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在高考扩招后，的确有更高比例的人能进入大学，但今年高考人数1078万，即使本科率有70%，在成绩出来前，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另外那三百万人中的一员。更何况，几乎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考进更好的大学。

为什么大家都想考进更好的大学呢？这和当前企业的人才招聘和选拔制度有关，网上随便搜索一个普通岗位，要求都是本科起。

通过培训等努力让勉勉强强的孩子高考考个本科，毕业后能找到一个普通的工作、有能力独立生活，已经是大多数较为“佛系”的家长的想法了。

而当下的政策，堵住了部分家长的需求出口——培训机构，而没有消除焦虑的源头，若家长的教育焦虑在此环境下，不能很好地内部消化时，很有可能催发更混乱的供给端市场。

“之前以为今年的政策会疏导教培行业走得更健康，现在很多信号释放出来，让人很无奈，政策的目的似乎是想堵住大半个培训行业的生计，明明只要疏导即可的……”有悲观的校长曾这样说道。

今年上半年，有消息称国家有意实行“职高和普高五五分流制度”，后没有得到进一步证实。近日，有媒体报道职高困境。在杭州一家中职院校内，升高职的学生数比例在2019年达到95%。而去年9月27日，国家教育部下发的文件当中就有一条指出，要“逐步取消中本一体化”，今后职业院校的升学难度将变大。

职校确实是部分学生的另一条路，目前来看，国家似乎确实有意提升其地位，可社会对它的认可度还相当低。杭州市人民职校校长金卫东说：“只有升学体系走通，家长才会认识到，职校是有利于学生成长的……现在的认知是，好成绩在那边（重高、普高），不行的再走这边（职高）。真正做职业教育的意思是，哪一天喜欢学前教育的孩子，能考到北师大，甚至职高这条路能通到清华，那就对了。”

金校长说出了无数困于高考的学生和家长的心里话，之前也曾有用户在留言区表示，若事业单位、国企能起带头作用，率先放开“本科及以上”的招聘门槛，允许职校毕业的学生进入，或许社会的教育焦虑情绪也会大大减少，但这些设想的实现难度显然非常之大。

目前的现状仍然是，无论你的天赋如何，无论你能不能接受到校外培训，都要在社会压力下和千万的考生一起，奔赴高考的考场。